回到宿舍时，已是凌晨。万俱寂，只有林溪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内轰鸣。冰凉的指尖抚过被陆衍握过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力度和温度，与那句悬而未决的“你知道你在什么吗？”一起，在她脑海里反复灼烧。
她没有得到答案，却好像推开了一扇一直紧闭的门，窥见了门后那个名为“陆衍”的迷宫里，并非只有冰冷的代码和逻辑。那里有疲惫，有压力，也有在她越界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类似无措的波澜。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尽是闪烁的代码、陆衍紧绷的侧脸和那句回荡在空旷公寓里的诘问。
第二，她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去上课，刻意回避着任何可能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论坛、闲聊，甚至苏晴充满探究的目光。她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昨晚那个冲动又必然的夜晚。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午休时，她刚打开手机，一条财经新闻的推送就弹了出来，标题触目惊心——《启明科技深陷专利纠纷，核心AI项目面临夭折风险，陆氏集团股价受挫》。
她的心猛地一沉，立刻点开。报道内容远比陆衍轻描淡写的描述要严峻得多。文章详细分析了竞争对手“星辉智能”提出的专利诉讼，指出了陆衍团队算法中那个被利用的“逻辑漏洞”可能带来的毁灭性打击，甚至暗示陆氏集团内部对陆衍主导的这个“过于前沿且烧钱”的项目早已不满，此次事件很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评论区更是乌烟瘴气，有看衰技术的，有质疑陆衍能力的，更有甚者，将矛头隐隐指向了近期与陆衍关系密切的她，用词隐晦却恶意，暗示她的出现分散了陆衍的精力，是“红颜祸水”。
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隔着屏幕刺向她。她终于直观地感受到了陆衍正在承受的压力是何等巨大。这不只是一场技术攻防战，更是一场关乎他名誉、心血和家族地位的残酷博弈。
那个在公寓里强撑冷静、眼底布满血丝的陆衍，形象在她心中变得更加清晰，也……更让她揪心。
下午，她收到了陆衍通过加密通道发来的正式信息，风格一如既往的简洁，仿佛昨夜那个短暂的、充满张力的插曲从未发生。
【近期舆论复杂，避免单独回应任何询问。保持常态，必要时我会安排统一口径。】
【附：近期公开行程表（空白）。暂无需要配合任务。】
行程表是空白的。这意味着，在解决眼前的危机之前，他们这对“校园情侣”需要暂时从公众视野职消失”。这是一种保护，还是一种……疏远？
林溪看着那条信息，心里五味杂陈。他依旧在精准地“管理”着这个“项目”，即使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她回复了一个【收到。】，然后将那份空白的行程表看了又看。
她不甘心。不甘心只是作为一个被通知、被保护的“变量”，在他身陷囹圄时束手无策。她想起了昨夜自己鼓起勇气的话——“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不只是按合同演戏。”
这不是一句空话。
她开始利用一切课余时间，疯狂查阅与AI伦理、算法专利、商业竞争相关的资料。哲学训练赋予她的批判性思维和抓取核心矛盾的能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她试图去理解他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战场，尽管那些技术细节对她而言如同书，但她努力去梳理背后的逻辑链和利益纠葛。
她甚至在一个专业的学术数据库里，找到了一篇由海外学者撰写的、探讨类似算法逻辑边界与伦理风险的论文，其中的某些观点，或许能对打破目前的专利僵局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她将这篇论文的重点做了摘要翻译，连同自己的简单理解，整理成一个文档。做这一切的时候，她心里很清楚，这些东西在陆衍和他的专业团队面前，可能幼稚得可笑。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能够触及他的世界，并试图为他做点什么的方式。
三后的傍晚，林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次来到了那个高级公寓楼下。她没有提前通知，也不知道他是否在。她只是觉得，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确认他的状态。
她在楼下徘徊了许久，正当她鼓起勇气准备联系他时，公寓楼的门开了，一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陆衍，他依旧穿着挺括的衬衫西裤，但眉宇间的疲惫难以掩饰，正与身旁一个气质精干的中年男韧声交谈着，语气冷静而专注。他身后跟着几个看起来像是助理或技术人员的人。
林溪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躲在了景观树的阴影里。
她听到陆衍对那个中年男人：“……王律师，关于证据链的补充，最晚明中午必须到位。技术验证那边，我会亲自盯。”
“明白，陆总。但对方也在不断抛出新的材料，舆论对我们很不利……”王律师语气凝重。
“舆论是变量，技术是常量。守住常量，变量自然可控。”陆衍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需要的是法律层面万无一失的支持。”
“是。”
他们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辆，显然是要赶往下一个工作点。就在陆衍即将弯腰上车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林溪藏身的方向，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林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但他什么也没，什么也没做，只是那么极其短暂地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坐进了车里。车门关上，车队迅速驶离。
他看见她了。林溪可以肯定。但他选择了无视。
一股混合着失落和难堪的情绪涌上心头。果然，在她和他的世界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她的关心和那些微不足道的“资料”，在这样真枪实弹的商业战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不合时宜。
她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那个加密软件。
她几乎是颤抖着点开。
信息来自陆衍，内容只有一个压缩文件，和一句简短的话：
【发给我的？】
他收到了！他收到了她之前发送的那个关于论文摘要的文档！他不仅收到了，还在如此繁忙紧迫的间隙，特意来确认！
林溪的心脏像是瞬间被注入了滚烫的血液，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立刻回复：
【嗯。可能没什么用，但……希望能提供一点点不同的视角。】
这一次，陆衍的回复快得出奇：
【已收到。视角独特，有启发性。谢谢。】
谢谢。
他对她了谢谢。
不是“符合预期”，不是“策略优秀”，而是“有启发性”，是“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道强光，骤然穿透了这些日子以来笼罩在他们之间的、厚重的迷雾和隔阂。她仿佛能看到，在他那由无数冰冷代码构筑的世界里，为她打开的那一道缝隙中，透出的些许真实的温度。
林溪站在原地，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心里却不再是先前的冰冷和失落，而是充满了一种酸涩又温暖的鼓胀福
他没有无视她。
他看到了她的努力，并且认可了其“启发性”的价值。
这比她预想的任何一种回应都要好。这不是出于怜悯，也不是出于合约义务，而是对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以其独特方式提供的价值的承认。
她不知道那份文档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也许最终只是杯水车薪。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尝试了，并且得到了他的回应。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在这种无声的“并肩”中，找到了一种新的、超出合约定义的平衡点。
她抬起头，夜空中有几颗寥落的星子。她知道，他此刻一定还在某个会议室里，面对着巨大的压力和挑战。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专利诉讼、家族内斗、舆论风暴，每一项都足以将人击垮。
但此刻，林溪的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一丝微的希望。
她拿出了手机，点开周铭的对话框。这几，周铭依旧会发来一些日常的问候和关心，体贴地没有追问她那晚的答案。
她斟酌着词句，缓慢而坚定地输入：
【周铭哥，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等待。我想，我已经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对不起。】
点击发送。没有拖泥带水。
放下手机，她感觉浑身轻松。她做出了选择，在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心意驱动下，选择了那条更艰难、更不确定，却让她无法抗拒的道路。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时，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新的陌生号码短信，内容比上一次更加令人心惊：
【心沈逸。他不仅是竞争对手，与陆家内部也关系匪浅。你的存在，已被视为不稳定因素。】
沈逸？星辉智能的负责人？她的存在成了不稳定因素？
刚刚升起的温暖和勇气，瞬间被这新的警告蒙上了一层阴影。眼前的局势，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错综复杂。
她握紧手机，看向陆衍离去的方向，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无论前方是什么，她似乎都已经无法，也不愿抽身了。
悬念，如同这夜色中悄然弥漫的薄雾，预示着更深的阴谋与更激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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