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几，空气像是被放置在火炉上烘烤过，
连吹进教室的风都带着灼饶温度。
黑板上倒计时的数字变成了触目惊心的“12”，像最后通牒，悬在每一个高三生的头顶。
紧张、焦虑、疲惫，以及一种濒临极限的麻木，
混杂在汗水和试卷油墨的味道里，构成高考前最后阶段特有的氛围。
最后一次全市模拟考的成绩，在这种近乎窒息的氛围中公布了。
当陆燃从孟沅手中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那个数字时，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570分。班级排名：12。年级排名：189。
比起两个多月前那个惨不忍睹的分数，这几乎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她盯着那个数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一股滚烫的、带着强烈成就感的热流，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孟沅，眼睛亮晶晶，像是蓄满了夏夜所有的星光。
她想大笑，想欢呼，想告诉全世界。
但最终，她只是用力地抿了抿嘴唇，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
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我考了570。”
孟沅看着她的成绩单，平静的眼底也清晰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和……欣慰。
这次的进步幅度，确实超出了她最乐观的预估。
她抬起头，对上陆燃那双写满了“求表扬”和巨大喜悦的眼睛，
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的弧度，像冰面上一道迅速消融的裂痕。
“很好。”她的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带着肯定的重量，“这个分数，只要稳住，选择会多很多。”
只是“很好”两个字，却像最好的催化剂，让陆燃心里那股压抑的兴奋彻底爆发出来。
她忍不住在原地蹦了一下，像个终于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孟沅！谢谢你！”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没有孟沅，她绝对走不到今这一步。
孟沅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感谢，但神情很快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最后十几，戒骄戒躁，查漏补缺更重要。”
“我知道！”陆燃用力点头，但那股亢奋的情绪依旧在四肢百骸流窜，让她坐立难安。
她看着孟沅转身要去厨房准备晚餐的清瘦背影，
一个大胆的、盘桓在她心里许久的念头，如同被阳光催生的藤蔓，猛地破土而出。
“孟沅！”她再次叫住她。
孟沅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陆燃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嗡”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脸颊和耳朵瞬间烧得通红。
她张了张嘴，那个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的请求，
此刻却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吞吐两难。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躲闪，完全没有了刚才看成绩单时的神采飞扬。
“那个……我……”她支支吾吾，声音细若蚊蚋，“我这次……考得还行吧？”
“嗯。”孟沅看着她这副反常的扭捏样子，耐心地等着下文。
陆燃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掠过孟沅沉静的脸，
又迅速垂下，盯着自己的鞋尖，用几乎听不清的音量飞快地道：
“我……我能要个奖励吗？”
完这句话，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了。
她不敢看孟沅的表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孟沅显然愣了一下。
奖励？这不在她预设的应对方案里。
她看着眼前这个连耳根都红透聊女孩，那副又期待又害怕的模样，
与平日里那个桀骜不驯、或者认真学习时的沉稳样子判若两人。
她沉默了几秒。
这短暂的沉默对陆燃而言，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你想要什么奖励？”孟沅的声音依旧平稳，
听不出什么情绪，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拒绝。
陆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想要什么？她想要的太多太多了。
她想离她更近一点，想触碰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想感受她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但这些疯狂的念头，她一个字也不敢出口。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看似最“无害”，却对她而言充满隐秘渴望的请求。
“我……我能……”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羞怯，“……抱你一下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燃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呼吸，不敢动弹，像是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整个客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怎么会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孟沅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
很……恶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陆燃几乎要被这沉默逼得落荒而逃时，她听到了孟沅的声音。
很轻，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
无奈？或者只是她过度紧张产生的错觉？
“就一下。”
陆燃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孟沅。
孟沅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张开手臂，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无法捕捉。
但那句“就一下”，清晰地回荡在空气郑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陆燃，将那点恐慌和羞耻冲得七零八落。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有些笨拙地冲了过去，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僵硬。
她心翼翼地伸出双臂，轻轻地、试探性地环住了孟沅的腰。
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闻到了孟沅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淡淡书墨的气息，
感受到了她单薄衣衫下传来的、温热的体温和清晰的骨骼线条。
孟沅的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推开。
陆燃将脸埋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贪婪地呼吸着这令人心安的的味道。
这个拥抱很轻，很短暂，甚至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但对她而言，却像拥住了整个世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痛福
她能感觉到孟沅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仅仅两三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陆燃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不敢再看孟沅，语无伦次地：“谢、谢谢……我、我去做卷子了！”完，便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陆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下，她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孟沅身体时的柔软触感和温度。
那个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拥抱，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她心里掀起了滔巨浪。羞耻、甜蜜、慌乱、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得到了奖励。
一个她渴望已久的、带着孟沅气息和温度的奖励。
而在客厅里，孟沅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许久没有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少女扑过来时带起的、带着汗意和洗发水香气的微风。她抬起手，轻轻拂过刚才被陆燃脸颊短暂触碰到的肩头布料，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不寻常的热度。
她微微蹙了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困惑。最终，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些莫名的情绪抛开，转身走向厨房。
孩子气的依赖罢了。她这样想着。
只是那被触碰过的肩头，那萦绕在鼻尖的、属于少女的鲜活气息，却像一枚无声的印记，留在了这个五月闷热的傍晚。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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