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镇有个奇怪的特点:越是山雨欲来的时候,表面上看起来就越平静,甚至有点懒洋洋的。就像暴风雨前的闷热下午,连机器运转的噪音都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一种昏昏欲睡的嗡鸣。
李昊坐在指挥中心里,面前是由十几块大不一、新旧程度各异的屏幕组成的监控墙。屏幕上跳动着各种数据流、地图标记、以及关键节点的实时画面。空气里弥漫着电子设备过热时特有的淡淡焦糊味,还有速溶咖啡粉和人体油脂混合的、不那么好闻的气息。这里没有窗户,只有永恒的人工照明,让人分不清白黑夜。
“所以,”李昊对着通讯器,语气轻松得像是讨论晚饭吃什么,“咱们现在是在给老鼠夹子上涂蜂蜜,顺便把夹子连上了报警器,还放了几个隐形摄像头对着它,对吧?”
通讯器里传来老陈的声音,带着明显熬夜后的沙哑和一丝技术人员的执拗:“镇长,从技术角度讲,我们是对已发现的、疑似外来能量干扰装置进行了非侵入式逆向工程分析和隐蔽式功能附加改造。我们在不改变其外部物理结构和主要功能触发逻辑的前提下,植入了高灵敏度定位信号发生器和被动式环境能量场记录模块。当装置被远程激活时,它除了执行原定的干扰任务,还会持续发送加密定位脉冲,并将其作用范围内的能量扰动细节记录在本地存储单元中,等待我方在安全距离内进行秘密回收读取。”
指挥中心里几个正在啃压缩干粮的年轻操作员听得一脸懵。
李昊叹了口气:“翻译成人话就是:黑钢镇的玩具还在老地方,以为还能吓我们一跳。但我们偷偷给它装了个‘我会发光告诉你在哪儿’的灯泡,还塞了个‘记仇本本’,等它干完坏事,我们就去把本本拿回来看看谁干的。对不对?”
老陈在通讯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在进行复杂的语言转换,最后不情不愿地憋出一个字:“……对。”
“很好。”李昊满意地点头,灌了一口冷掉的咖啡,皱了皱眉,“那么,我们的‘蜂蜜’——也就是那支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的诱饵车队——到哪儿了?”
负责监控诱饵车队的操作员立刻报告:“‘影子’车队已按公开计划时间,驶入预定‘备用路线’第三区段,速度正常,信号模拟稳定。沿途未发现异常跟踪或近距离侦察信号。”
“我们的真家伙呢?”李昊转向另一块屏幕。
“真正的‘巨犀’主力车队,已从隐秘通道出发一时四十七分,目前位于预定路线‘盲区’内,通讯静默,主动探测关闭,仅保持最低限度的被动接收和惯性导航。预计四时后抵达预定埋伏区域。”这次回答的是索菲亚,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指挥中心,站在李昊侧后方,目光快速扫过各个屏幕。
“埋伏区域……”李昊用手指敲了敲标注着诱饵车队路线和真正车队路线的地图,“灰鼠和他的人就位了吗?”
“灰鼠组已提前六时潜入相关区域,完成隐蔽部署。他们携带了反侦察设备和能量波动捕捉阵列,任务是在干扰发生时,锁定可能的远程激活信号源或现场观察点,并进行隐蔽控制。”索菲亚语调平稳,像是在念一份设备清单,“另外,根据匿名举报线索和近期监视汇总,对巴顿主管及其主要关联人员的隐性监控网络已提升至二级响应状态。任何异常举动都会触发实时警报。”
李昊的目光在地图上代表巴顿办公室和住所的红点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没什么波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风暴的中心,往往最平静。而此刻的巴顿,正身处这虚假平静的正中央。
他的办公室里,文件堆积如山,生产报表、设备维护申请、能耗分析……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他坐在桌前,手里捏着一支笔,试图审阅一份关于提高某车间冷却效率的方案,但目光却无法聚焦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上。
他的耳朵仿佛能听到一种无声的倒计时。按照他“无意直得知的、经过调整的公开计划,那支“巨犀”车队——或者,他以为的巨犀车队——马上就要再次驶入危险区域了。黑钢镇要的“意外”,还会发生吗?
他不知道李昊和特别安全组到底掌握了多少,但他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网。办公室外走廊的灯最近亮得刺眼;他去仓库检查,总能“偶遇”一些面生的、眼神过于锐利的“巡检员”;就连他常去的那家供应劣质但提神饮料的铺子,老板看他的眼神都好像多零探究。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既希望黑钢镇的计划成功,制造混乱,转移视线,也许能让他喘口气,甚至找到新的机会;同时又恐惧计划成功,因为那意味着更严重的背叛,和一旦被发现后万劫不复的后果。更让他恐惧的是,万一黑钢镇的计划失败了呢?对方会不会迁怒于他,认为他提供了假情报?或者,铁锈镇已经布下了陷阱,就等着黑钢镇的人跳进来,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他?
这种悬在刀刃上的等待,比直接的惩罚更折磨人。他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明知道判决书就在路上,却不知道上面写的是缓刑还是死刑。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内袋的位置,那里没有东西——微型接收器被他藏在了住所一个更隐蔽的角落。但他仿佛能感觉到它幽蓝的微光,和那份冰冷的沉默。黑钢镇再没有联系他,这让他更加不安。是暂时不需要他了,还是……已经准备抛弃他了?
而在工业区那些不起眼的角落,真正的“演员们”也在默默准备着。
第七号变压站底部检修槽里,“维修工”老王靠坐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闭目养神。他的工具包放在手边,里面除了工具,还有一个伪装成老旧万用表的特殊信号接收器。他在等待一个特定的频率激活指令。按照计划,当诱饵车队进入最佳干扰位置时,远程指挥点会发出信号,他和其他几个点的同伴,就会让他们埋藏的“礼物”再次工作。
老王心里没什么波澜。这对他来就是一次任务,拿钱干活。铁锈镇、黑钢镇,对他来区别不大,都是在这个糟糕世界里挣扎求存的势力罢了。他只关心任务完成后,能不能拿到许诺的额外报酬——黑钢镇承诺的一种能有效缓解他早年受伤留下的神经痛的稀有药物。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头顶上方不到三米的一处加固电缆桥架内侧,一个指甲盖大、颜色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的装置,正静静待机。那是“灰鼠”组潜入时安装的微型震动和热源传感器,此刻正将老王细微的动静,转化为加密数据流,传向远方。
同样的场景,在另外几个关键节点附近上演。渗透者们以为自己隐藏在工业巨兽的阴影里,却不知道他们自己,也早已落在了更大的阴影注视之下。
铁锈镇的工业脉搏仍在稳健跳动。铸造车间的钢花如期飞溅,装配线上的齿轮咔嗒咬合,蒸汽管道嘶嘶作响。工人们忙碌着,抱怨着食堂的饭菜,期待着换班后的短暂休息,对即将在看不见的战线上爆发的交锋一无所知。
指挥中心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上,代表诱饵车队的光点缓缓移动,逐渐接近那个预设的“事故多发区”。代表真正车队的光点则沿着一条隐蔽的轨迹,悄然绕向侧后方。代表灰鼠组和几个“改装玩具”位置的标记静静闪烁。
李昊又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味道依旧糟糕。他环视四周,看到操作员们紧绷的侧脸,看到索菲亚一丝不苟地核对数据,看到老陈在通讯频道里反复确认技术细节的唠叨。
“有点意思,”他忽然笑了笑,打破了指挥中心里凝重的寂静,“你们,现在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这块‘蜂蜜’?黑钢镇的热着看烟花,巴顿等着看结果,咱们等着看老鼠,不定还有其他路过打酱油的势力在好奇张望……”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龇了龇牙:“这出戏,观众还挺多。就是不知道,最后谢幕的时候,鼓掌的会是谁,被扔臭鸡蛋的又会是谁。”
风暴前夕,铁锈镇这台庞大的机器,一部分在明处按部就班地运转,另一部分则在暗处悄无声息地绷紧了发条,咬紧了齿轮。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期待和不安,混合着机油、尘埃和即将到来的、未知冲突的气息。
诱饵车队,距离预设坐标,还有最后三公里。
巴顿在办公室里,第一百次看向墙上的老旧时钟。
老王在检修槽里,手指轻轻拂过工具包里的“万用表”。
李昊在指挥中心,放下了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了主屏幕。
风暴,即将撞上精心布置的礁石。而此刻,是碰撞前最后一丝,令人窒息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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