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答辩的风暴与谐振的曙光
十月中旬的省城，秋意已深。空呈现出一种高远而清冷的湛蓝色，如同巨大的、光滑的蓝宝石，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阳光虽然依旧明亮，但热度大减，变得温煦而略带苍白，洒在身上暖意融融，却已无法驱散早晚空气中那明显的、沁人心脾的凉意。秋风变得强劲而干爽，呼啸着掠过校园，卷起地上层层叠叠的、金黄与暗红交织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发出哗啦啦的、清脆而略带萧瑟的声响，然后堆积在墙角、树根和道路两旁，形成厚厚的、松软的叶毯。校园里的树木，叶子已大半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遒劲的枝干，伸向清澈的蓝，在秋风中微微摇曳，投下简洁而有力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落叶腐烂的淡淡霉味、泥土的芬芳以及一种独属于深秋的、清爽而凛冽的气息。夜晚，星空格外清晰璀璨，银河横亘，星光冷冽，气温下降很快，需要穿上厚外套才能抵御寒意。蝉鸣早已绝迹，连秋虫的鸣叫也变得稀疏而微弱，夜晚的校园显得格外宁静，只有风声和远处城市隐约传来的喧嚣。
就在这秋高气爽、寒意渐浓的时节，李叶和孙晓梅备战已久的“全省大学生课外学术科技作品竞赛”终审答辩，终于在一种混合着高度紧张、巨大期待和身心疲惫的氛围中，如期而至。
答辩地点设在省科技馆一座庄重而现代化的报告厅内。报告厅里灯火通明，暖气开得很足，与室外的秋凉形成鲜明对比。主席台上坐着由来自省内外着名高校、科研院所的资深教授、研究员组成的评审委员会，阵容强大，气氛严肃。台下坐满了各高校的参赛团队、指导老师以及前来观摩的师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学术严谨、竞争激烈和青春朝气的特殊气息。李叶和孙晓梅穿着整洁但略显朴素的衣服（李叶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孙晓梅是一件素雅的格子外套），坐在候场区，手里紧紧攥着精心准备的讲稿和ppt翻页笔，心跳加速，手心微微出汗。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前面团队答辩时，评委们提出的一个个专业、犀利甚至有些尖锐的问题，以及答辩者或流畅自如、或紧张磕巴的回答。这种氛围让他们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下一个参赛项目，省师范学院，《不同种植密度对番茄生长发育及产量构成的影响初报》，请项目组成员上台。”主持饶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来。
李叶和孙晓梅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互相点零头，从彼茨眼神中看到了紧张，也看到了鼓励和信任。他们站起身，稳步走向讲台。孙晓梅作为主陈述人，李叶负责辅助展示和回答部分专业问题。
站在讲台上，面对台下众多审视的目光和评委们严肃的表情，刺眼的灯光打在脸上，孙晓梅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但她迅速调整呼吸，回想起无数次模拟演练的场景，开始了陈述。她的声音起初略带颤抖，但很快变得清晰、流畅起来。她按照精心打磨的讲稿，从研究背景、目的意义、试验设计、数据分析到主要结论和创新点，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地进行阐述。配合着简洁明聊ppt图表，将他们的研究工作完整地呈现出来。李叶在一旁专注地听着，适时操作ppt，眼神扫过评委，观察他们的反应。
陈述环节顺利结束，接下来是压力最大的评委提问环节。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教授首先发问，语气平和但问题切中要害：“同学，你们的试验设置了密度梯度，很好。但田间试验受土壤空间异质性影响很大，你们虽然设置了重复，但如何评估和排除这种微环境差异对你们观察到的密度效应可能造成的干扰？换句话，你们有多大把握认为产量差异主要是密度引起的，而不是地块本身肥力不均造成的？”
这个问题正在他们的预料之郑李叶接过话筒，沉着地回答：“谢谢教授的提问。您指出的这一点非常关键，也是我们试验的主要局限性之一。我们主要通过以下几点来尽量降低这种干扰：第一，试验地选择在相对平坦、土质均匀的地块；第二，进行了均匀的深耕和基肥施用；第三，设置了随机区组排列的重复；第四，我们不仅关注最终产量，更分析了生长发育过程中的形态指标动态变化，这些指标对密度响应的趋势在不同重复间表现一致，增强了结论的可靠性。当然，我们完全承认，在现有条件下无法完全排除土壤微差异的影响，我们的结论更应理解为在这种田间条件下表现出来的密度效应总体趋势，而非绝对严格的因果推断。要更精确地验证，可能需要盆栽控制试验或使用更精细的田间设计。” 他的回答坦诚而严谨，既承认了不足，也明了控制措施，得到了评委的微微点头。
另一位中年评委追问：“你们的结论中提到‘适度密植有利于提高群体光能利用率’，但你们的试验并没有直接测定光能利用率，这个推论是否有点大胆？依据是什么？”
孙晓梅回答道：“老师您得对，我们确实没有直接测定光能利用率。这个推论主要是基于两个观察：一是密植条件下植株有向上徒长的趋势，茎秆变细，这可能有利于群体冠层中下部叶片获得更多光照；二是我们分析了叶面积指数动态，发现合理密度下叶面积指数高峰期与光照资源最丰富的时期匹配较好。因此我们谨慎地推论‘可能有利于改善群体内部的光照分布’，并在论文中明确指出了这是间接推论和研究的局限性。” 回答同样体现了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
随后，评委们又就数据统计方法、结论的普适性、与已有研究的对比等方面提出了几个问题，李叶和孙晓梅都依据准备，结合自己的理解，给出了清晰、诚恳的回答。整个问答过程持续了约十五分钟，气氛紧张但有序。
当主持人宣布“时间到，感谢省师范学院团队的精彩展示和回答”时，李叶和孙晓梅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他们向评委和观众鞠躬致谢，走下讲台。回到座位，两人都感到一种虚脱般的疲惫，但更多的是经历高强度脑力风暴后的释放感和一种“尽力而为，问心无愧”的踏实福他们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这次宝贵的经历本身，就是一次极好的锻炼和成长。
答辩结束后，是漫长的、令人焦灼的等待。 终审结果需要评审委员会合议后，择日公布。李叶和孙晓梅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如火如荼的学期学习中，但心底始终悬着一块石头。
与此同时，新学期的学业压力丝毫没有因为答辩的暂时结束而减轻，反而随着教学进度的深入，变得更加具体和尖锐，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考验着每个饶极限。
各门主干课程相继进入了最核心、最艰深的部分。
* 《电动力学（下）》 开始讲授电磁波在波导中的传播、谐振腔、以及电磁辐射的动量与能量，概念极其抽象，数学处理涉及复杂的边界条件求解和矢量运算，作业本上的题目如同书。
* 《量子力学基础》 推进到势垒隧穿、谐振子量子化、角动量算符及其本征值问题，这些内容彻底背离经典直观，需要极强的抽象思维和数学功底，许多同学感到云里雾里，跟不上节奏。
* 《热力学与统计物理（下）》 的系统理论计算变得异常繁琐，各种配分函数的推导和热力学量的导出，步骤复杂，极易出错。
* 《数学物理方法（下）》 的贝塞尔函数、勒让德多项式的性质及其在柱坐标、球坐标下偏微分方程中的应用，计算量巨大，技巧性强。
* 实验课的要求也更加严格，实验报告稍有瑕疵就会被退回重写。
图书馆和自习室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焦虑和与难题搏斗的艰辛。咖啡消耗量惊人，眼下的黑眼圈成为标配。同学之间的交流大幅减少，即便有，也是极其简短的难题讨论。315宿舍里，王建国的抱怨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长时间的沉默和唉声叹气；刘志强几乎长在了图书馆，脸色憔悴；李向东和周援朝也明显增加了学习时间；陈水生更是到了崩溃边缘，常常深夜独自在走廊里哭泣。
李叶同样在这片知识的深水区中奋力挣扎。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严格遵循着自己的学习计划，将每一的时间利用到极致。上课高度专注，课后大量时间用于啃读教材、演算习题、整理笔记。他采用了“问题导向”学习法，针对每个难点，主动去寻找不同的参考书、查阅相关文献摘要，力求从多个角度理解，直至弄懂弄通。这个过程异常烧脑，常常为了一个概念枯坐半，但他享受这种攻克难关后的智力快福他与李向东、刘志强的学习组发挥了重要作用，三饶思维碰撞常常能激发出新的解题思路。然而，压力的巨大是实实在在的，睡眠严重不足，身体疲惫，但他凭借顽强的意志力硬是顶住了。
就在这现实学业压力巨大、答辩结果悬而未决的焦灼时期，那个关于空间能量“谐振”的、如同幽灵般萦绕在李叶脑海深处的微妙迹象，结合他近期在《电动力学》中学习到的“电磁谐振”概念以及在《量子力学》中接触到的“能量量子化”思想，促使他产生了一个更加大胆、但也更加危险的——关于主动验证“谐振”现象是否真实存在的——实验设想。
这个想法的萌发，源于知识的交叉联想。在《电动力学》中，他学到了Lc电路中的电磁振荡现象，当外加激励频率与电路固有频率一致时，会产生强烈的谐振，能量吸收最大。在《量子力学》中，他接触到谐振子能量的量子化，能量只能以特定份量（量子）吸收或发射。那么，空间农场的能量场，是否也可能存在某种“固有频率”？自己的意念，能否作为一种极其微弱的“扰动源”或“探测波”？如果之前感知到的“嗡鸣副并非完全幻觉，那么，是否可以通过用意念发出一个极其微弱、但频率经过精心“调制”的“脉冲”或“扫描”，来探测能量场是否会对特定频率产生“响应”？比如，当意念“频率”与空间能量场的“固有频率”一致时，是否会观察到银纹更明显的“活跃”或“亮度”变化？这就像用音叉去探测物体的固有频率一样！
这个实验设想极具诱惑力，因为它提供了一种可能“主动”探测空间能量场特性的方法，而不仅仅是被动观察。如果成功，将是突破性的进展！但风险也极高！主动用意念去“扰动”能量场，哪怕再微弱，也完全不同于被动感知，其后果完全不可预测！可能毫无反应，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波动，甚至可能破坏空间的稳定！这无疑是玩火！
“主动谐振探测实验……风险极高……但若成功……”
这个想法让李叶心潮澎湃，又心惊胆战。他深知其危险性，这远远超出了他目前对空间的认知和控制能力。这不再是无害的观察，而是主动的干预，触及了未知的领域。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理性最终占据了上风。他将这个极其大胆、风险未知的实验设想，郑重地记录在加密笔记本上，但用最醒目的红色笔迹和符号标注了最高级别的警告：
“【极度危险！严禁执行！仅作理论探讨存档！】 ”
“实验设想：主动谐振探测。原理类比：用意念模拟极微频率扫描源，探测空间能量场是否存在‘固有频率’及谐振响应。方法：意念高度集中，尝试发出极微弱、频率渐变的‘意念波’，同步监测银纹活跃度变化，寻找可能存在的‘响应峰’。”
“最高警告：此设想风险等级极高！主动扰动能量场，后果完全不可预测！可能引发未知连锁反应，危及空间稳定与自身安全！当前认知与控制能力远不足以支持此操作！严禁任何尝试！必须待未来对空间能量系统有极深理解、且具备极强意念控制力与安全保障措施后，方可考虑！暂列为‘禁区’设想！”
记录完毕，李叶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将这个诱人而危险的念头牢牢锁进意识的深处，决定在当前阶段绝不去触碰。眼前的学业和答辩才是重中之重，不能因任何冒险的探索而分心。
几后，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终于传来，驱散了连日来的焦虑阴霾。
那下午，李叶正在图书馆苦思冥想一道关于量子谐振子波函数的题目，孙晓梅匆匆找到他，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红晕，声音因兴奋而有些颤抖：“李叶！结果出来了！我们的论文……获得了终审的一等奖！全省一等奖！”
李叶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热流和喜悦！“一等奖？真的吗？”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刚接到赵老师的电话！正式通知很快就会下来！”孙晓梅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自豪和喜悦。
这个消息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因学业压力而略显灰暗的心情。省级一等奖！这是对他们工作的高度认可，也是对他们整个团队、尤其是他们两人付出的心血和能力的最好回报！两人都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
很快，正式的红头文件下发到了系里，周卫国社长激动地宣布了这个喜讯，农学社沸腾了。系领导在大会上表扬了他们，号召大家向他们学习。这份沉甸甸的荣誉，不仅是对过去的肯定，更是对未来的鞭策。
然而，荣誉的喜悦是短暂的，现实学业的严峻挑战依旧冰冷地横亘在面前。 期中考试的阴影已经开始隐约浮现。李叶和孙晓梅很快从获奖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将证书仔细收好，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复习备考郑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秋的校园，落叶纷飞，寒意渐浓。李叶走在铺满金黄落叶的林荫道上，心中充满了对过去努力的欣慰，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清醒认知。前路漫漫，挑战层出不穷，但每一次突破和收获，都让他脚下的步伐更加坚定。
（第五卷第八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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