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又大了。山风像被刀子削过,卷着雪沫子,从山口灌下来,把整座山头刮得呜呜作响。
林站在山门外,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他抬起头,看着那块被风雪打得发抖的破木牌——
“静业寺”。
三个字被岁月啃得只剩半口牙,漆早就掉光了,只在木头纹理里隐约还能看出一点当年的黑。
他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冷。
“师父,”他低声,“我回来了。”
没人应他。
山门半掩着,被风一吹,吱呀一声,开得更大了些。门轴缺了油,声音又涩又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沈归深吸一口气,抬脚跨了进去。
一脚踏进山门,风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挡了一下,虽然还在吼,却没刚才那么刺骨了。他这才发现,山门后面立着一块断了角的石碑,碑后是一道半塌的土墙,把最凶的那股风折向了两侧。
有人,曾经在这风雪里,替后来的炔过一下。
他继续往里走。
院子里的青石地砖裂得七零八落,缝隙里塞满了积雪和枯草。正殿前的台阶缺了两级,剩下的一级也被冻得发白。殿门没关严,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像是烛火。
沈归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已经走了三。
从城里一路往北,再往西,最后进山。城破那,火光冲,有人在喊,有人在哭,有人在抢,有人在逃。他背着半袋药草,混在人流里,却没往南走——往南的路被封了,往北的路被雪封了。
所有人都:“往北?那是死路。”
“山那边的雪下了半个月了,进山就是送死。”
“你要去静业寺?那破庙早没人了!”
“去那儿干嘛?找死啊?”
他当时没话,只是把背上的药袋往上颠吝,抬脚,往北走。
没人觉得他有用。
连他自己,有时候也这么觉得。
他只是个被静业寺赶下山的和尚,除了会认几味药,会背几本经书,会在破庙里给人换一支新蜡烛,别的什么都不会。不会飞檐走壁,不会呼风唤雨,连像样的拳脚都只会三招半。
可他记得师父过的话——
“归啊,你记住,这世上的希望,不是上掉下来的。”
“希望,是有人在风雪里点起的一支蜡烛。”
“是有人在破庙里,把烧完的蜡烛换了一支新的。”
“是有人在所有人都觉得没用的时候,依然选择去做一件‘没用’的事。”
“你别看那支蜡烛。”
“它在,山在,庙在,烛火在。”
“风雪再大,也总有一座山,愿意为你挡住一点风。总有一座庙,愿意为你留一盏灯。总有一个人,愿意在漫长的黑夜里,替你守住那一点光。”
“只要这点光还在,风雪就不会是终点。”
“它只是一段路。”
“一段通往那座山、那座庙、那支烛火的路。”
“通往希望的路。”
那时候,他还,趴在蒲团上打瞌睡,只觉得师父话太慢,声音又低,像冬的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把人吹得只想缩成一团。
现在,他懂了。
他是在城破的那一刻懂的。
城破的时候,火光把都烧红了。有人跪在地上,求,求地,求神仙,求菩萨,求一切能求的东西。
可上没有掉下来神兵将。
也没有掉下来希望。
只有火,只有血,只有哭喊声,在那一夜被风卷着,往四面八方跑。
沈归背着药袋,从火场里拖出一个又一个人。有人还能喘气,有人已经没了声息。他把能救的拖到相对安全的巷子口,把药袋里的药一股脑儿倒出来,碾碎,兑水,往伤口上糊。
有人:“没用的,城都破了,还救什么?”
有人:“你这是在浪费药。”
有人:“你救得过来吗?”
他没回答。
他只是把药粉往伤口上按,指节都在抖,却咬着牙不松手。
后来,药没了。
他的手被血泡得发白,指甲缝里全是黑的。
那夜里,他坐在一片狼藉的巷子里,背靠着一截断墙,看着远处冲的火光,忽然想起师父的那句话——
“希望,不是上掉下来的。”
“希望,是有人在风雪里点起的一支蜡烛。”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血的手,忽然笑了一下。
“那我就点一支蜡烛吧。”他想,“哪怕是一支,也比没有强。”
于是,他背着空了一半的药袋,离开了城。
往北走。
往风雪里走。
往所有人都觉得“没用”的地方走。
……
“吱呀——”
殿门被他轻轻推开。
一股混着尘土、潮湿和淡淡烛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殿里比外面暖一些,不是那种真正的暖,而是有人住过的那种残留的温度。
正殿前的佛像早已没了头,只剩半截身子,衣褶被烟熏得发黑,胸口有一道裂缝,从肩头一直裂到腰际,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撑破过。
佛像前,摆着一张破旧的供桌。
供桌上,是一支蜡烛。
一支很普通的蜡烛,粗粗的,白得有点脏,烛芯被火舌舔得微微弯曲,顶端烧出一个的黑圈。
烛火在。
在这风雪肆虐的夜里,它安静地亮着,火焰不大,却稳稳的,没有被风一吹就灭。
沈归的喉咙忽然有点发紧。
他慢慢走过去,脚步踩在积了一层灰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供桌后面,坐着一个人。
那人披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灰布僧衣,头发已经花白,结成一缕一缕的,被烛光照得发亮。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破布,正在擦一只破了口的铜碗。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
那张脸被岁月刻得很深,皱纹像干裂的土地,可眼睛却出奇地亮。
“你来了。”他。
声音不高,却很稳,像山风里那一块不肯被吹走的石头。
沈归愣了愣,忽然跪下。
“师父。”
他的声音有点哑。
老和尚放下铜碗,看着他,笑了笑。
起来吧,地上凉。“庙里没什么好东西,就这碗还能盛点热水。”他指了指那只破铜碗,“你要是不嫌弃,就喝一口。
沈归站起来,腿有点麻。他走到供桌前,看见铜碗里果然盛着半碗水,水面上冒着淡淡的热气。
“师父他问你一直在等我?老和尚擦了擦手,把破布放到一边伸手去摸那支蜡烛。
“我在等一个人。”他不一定是你。“可你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沈归,眼神里有一种很平静的东西,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
“城破了?”他问。沈归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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