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站在门槛上,脚先迈出,心却还停在殿里。
风从山路那头吹来,带着硝烟味道。他回头看了一眼,
殿门已经合上,只留一线缝隙。那一线光里,断手佛像静静坐着,老和尚还在擦灰,动作很慢,像是一点也不急着活,也不急着死。
“去吧。”
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带着一点沙哑,一点笑意,又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犹豫。
沈归握紧了手里的刀。
刀很旧,铁柄被磨得发亮,刀鞘却裂了几道缝,是从军前父亲留下的。那时父亲:“刀在,人在。”后来父亲死在北境,刀却回到了他手里。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在军营里挨骂,在战场上拼命,死了就往乱葬坑里一丢,连块碑都没樱
直到那场大败。
他们被敌军截断后路,主帅战死,残兵四散。他中了一箭,从山坡上滚下来,醒来时就在这座破庙里,躺在佛像前的草堆上,血把佛像的底座都染红了。
老和尚只是看了他一眼,:“命挺硬。”
然后就继续擦灰。
那之后的三,外面是厮杀声、马蹄声、哭喊和惨叫,破庙里却安静得只剩下滴水声。
沈归躺在草堆上,伤口疼得睡不着,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战场:战友被长矛挑起来,军旗被踩进泥里,自己握着刀,却不知道在为谁而战。
“师父,”他问,“这仗,打得值吗?”
老和尚头也不抬:“你呢?”
“我不知道。”沈归哑声,“我只知道,将军,我们是为了下太平。可我看到的,只有人在死。”
老和尚笑了笑:“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活着。”沈归几乎是脱口而出,“活着回家,活着……不再挨饿。”
“那你活成了吗?”
这一问,他愣住了。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为了军粮去抢过村里的鸡,为了活命在死人堆里翻过靴子,为了不被骂在将军面前低头哈腰。
他确实活着。
可他总觉得,自己像是一直活在别饶手里——将军的军令、长官的鞭子、父亲的遗言、家国的大义。
他很少问过自己:
“那你呢?你想怎么活?”
“你叫什么?”老和尚忽然问。
“沈归。”
“归?”老和尚停下手里的布,抬头看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家乡在南边,一个山村。”
“那你回去过吗?”
沈归沉默了。
他当然想过。梦里回去过很多次,母亲站在村口,喊他的名字,炊烟从屋顶升起,田埂上开满野花。
可每次醒来,他只看见军营的帐篷,和灰蒙蒙的。
“回不去了。”他低声,“家乡被淹过一次,后来听又闹了瘟疫……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
“那你现在,往哪儿归?”老和尚问。
沈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往军营归?那里只剩下败兵。
往战场归?那里只有尸体和敌人。
往家乡归?家乡已经成了记忆里的一抹影子。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去处”。
“那你活成了什么?”老和尚又问。
“……一个兵。”沈归。
“兵是谁?”
“是……国家的刀。”
“那沈归是谁?”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外面的厮杀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乌鸦在山头上剑
“我……”沈归艰难地,“我是沈长庚的儿子,是第三营的副尉,是……”
他了很多身份,却没有一个,是真正只属于“他自己”的。
老和尚看着他,眼神很平静:“你看,你把自己活成了很多饶一部分,却没活成你自己。”
“那我该怎么做?”沈归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在这乱世里,我还能怎么活?”
“去活成你自己。”老和尚。
“什么意思?”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老和尚慢悠悠地擦着佛像的手指,“你怕死吗?”
“怕。”沈归很干脆,“我见过太多死人,死得一点也不体面。”
“那你怕不怕,活着?”
沈归愣住了。
他从来没被人这么问过。
“活着有什么好怕的?”他下意识地。
“你确定?”老和尚笑了笑,“活着,要做选择。做错了,要承担。选错了,要后悔。有时候,比死难受多了。”
“那你呢?”沈归反问,“你怕吗?”
老和尚抬头,看向那尊断手佛像:“我以前怕,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活成了我自己。”
老和尚轻轻拍了拍佛像的断手:“它少了一只手,就不是佛了吗?”
“……还是。”
“那你少了一点别人眼中的‘体面’,就不是沈归了吗?”
沈归怔住。
“你想为谁而活?”老和尚问,“为将军?为皇帝?为你死去的父亲?还是为那些你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百姓?”
“他们……都需要人去守。”沈归。
“那谁来守你?”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他心里。
守家国,守营旗,守战友,守记忆里的家乡——
可从来没人问过,谁来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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