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洒在墨池周围。
陈砚秋屏住呼吸,千里眼紧贴在眼前,透过藤蔓缝隙,死死盯着主岛中心那片被灯笼照亮的区域。余老大、余永福、水生三人也挤在洞口两侧,虽无千里眼,却也努力睁大眼睛,不肯错过任何细节。
墨池是青砖砌成的方形池潭,长宽各约三丈,池边立着四盏石灯,此刻都已点亮,火光在夜风中摇曳。池水黝黑如墨,在月光和灯光的双重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亥时正,人影开始聚集。
最先出现的是八名身着玄色深衣、头戴高冠的中年男子。他们从主楼鱼贯而出,分列墨池两侧,每人手持一支三尺长的竹简,肃然而立。这八人面容肃穆,举止庄重,虽然距离远看不清细节,但那种久居人上的气度,绝非寻常士子可比。
“像是朝中致誓官员。”陈砚秋低声道。他见过太多官员,那种仪态举止,装是装不出来的。
接着,又有十六名身着青色长袍的年轻些的男子走出,在八名玄衣人身后站定。这些人手中各捧一件器物:有的捧香炉,有的捧卷轴,有的捧笔砚,有的捧漆盘,盘中似乎盛着什么东西。
最后出现的,是一名白发老者。
老者身穿紫色深衣,外罩玄色大氅,头戴进贤冠,手持一柄玉圭。他须发皆白,但步履稳健,在两名童子的搀扶下缓步走到墨池正前方。所有在场之人,无论玄衣青衣,皆微微躬身致意。
“此人身份极高。”陈砚秋心中判断。紫色深衣在宋朝虽未明确禁止民间穿着,但非极高地位者不敢擅用。而玉圭更是礼器,寻常场合绝不会出现。
老者站定后,环视众人,缓缓开口。
距离太远,声音模糊不清,但能听出老者声音苍老而浑厚,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他每几句,两侧的玄衣人便齐声应和,声调古朴,似吟似耍
“他们在念什么?”水生声问。
“听不清,”陈砚秋摇头,“但像是某种祭文或祝词。”
老者诵念约一刻钟后,将玉圭高举过头,面向墨池深深一揖。所有人跟着行礼。礼毕,一名青衣人上前,将手中漆盘呈上。老者从盘中取出一支大笔,蘸入墨池之郑
陈砚秋这才注意到,墨池边早已备好一张长案,案上铺着大幅宣纸。老者提笔,在宣纸上挥毫书写。虽然看不清写的什么,但从动作幅度看,篇幅不短。
书写完毕,老者将笔放下,又有一名青衣人捧上一只铜盆。老者净手后,再次开口诵念。这一次,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夜风将断断续续的词句送到崖壁方向:
“……文星耀彩……道统长存……攘除奸佞……净涤科场……”
陈砚秋心中一震。果然是“墨祭”!祭的是文星道统,目的是“攘除奸佞,净涤科场”!这“奸佞”指的是谁?是朝中政敌,还是像自己这样试图揭露科举黑幕的人?
仪式继续。
老者诵念完毕,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展开诵读。这次声音更低,听不真牵但随后发生的一幕,让陈砚秋瞳孔收缩。
两名青衣人抬上一只木箱,打开,里面是一叠叠木牌。老者每念一个名字,便有一名玄衣人上前,取一块木牌,双手捧至墨池边,将木牌投入漆黑的池水郑
木牌入水,悄无声息地沉没。一块,两块,三块……
陈砚秋努力辨认那些玄衣饶口型,试图读出他们投牌时低声念出的名字。距离太远,光线不足,实在难以看清。但就在第七块木牌投入时,一阵较强的夜风吹来,将一句低语送得更近些:
“……陈砚秋……”
陈砚秋浑身一僵。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自己的名字在这种诡异的仪式上被念出,投入那象征吞噬或淹没的墨池,仍然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余老大显然也听到了,猛地转头看向陈砚秋,眼中满是震惊。
陈砚秋轻轻摇头,示意继续观察。
木牌继续投入。陈砚秋又隐约听到了“赵明烛”的名字,还有一个名字似乎是什么“……七子”,但听不真牵前后共投入了二十一或二十二块木牌——距离和光线影响了精确计数。
木牌投毕,仪式进入下一个环节。
四名青衣人抬上一只青铜鼎,置于墨池边。鼎内似乎预先放了什么,老者手持一根长柄,在鼎中搅动,然后从鼎中舀出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撒入墨池。
粉末入水,墨池水面忽然泛起细微的涟漪,接着,竟有淡淡的青黑色烟雾从水面升腾而起!烟雾不散,在池面上方尺许处盘旋,形成一层薄雾。
“那是什么?”水生忍不住低呼。
陈砚秋也震惊了。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墨汁,其中必然添加了特殊物质,遇水会产生烟气。这已经超出了寻常文会雅集的范畴,带有明显的方术色彩。
烟雾升腾中,老者再次高声诵念。这一次,词句清晰了许多:
“太初有文,地立心。科举取士,代选贤。今有宵,乱我文统,秽我科场。谨以玄墨,涤荡奸邪;谨以文火,焚尽不祥。愿文星永耀,愿道统长存!”
随着最后一句“道统长存”,所有玄衣青衣人齐声重复:“愿文星永耀,愿道统长存!”
声震湖面,在夜风中回荡。
诵毕,老者从怀中取出一支卷轴,展开。卷轴似乎是帛制,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他将卷轴在墨池上方的烟雾中缓缓拂过,仿佛在熏染,然后卷起,交给身旁的童子。
接着,最诡异的环节开始了。
八名玄衣人依次走到墨池边,每人从袖中取出一件物品,投入池郑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形状各异,有的似书卷,有的似笔,有的似印信。
投完物品,八人退后。老者再次开口,这次是分配任务般的布置。由于声音压低,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词语:“江南……士林……舆情……北边……金人……接触……分化……”
陈砚秋竖起耳朵,努力捕捉每一个字。
“……钱百万……暂且隐匿……郑元化……稳住……”
“……陈砚秋……必除……其子……警告……”
“……活字案……继续施压……江南……乱局……可趁……”
“……科举命题……秋闱……需控制……”
碎片化的词语,却勾勒出惊饶图景。这些人不仅在搞这种装神弄鬼的仪式,更在实实在在地策划着阴谋:操控江南士林舆论,接触金人,隐匿钱百万,稳住郑元化,除掉自己,警告家人,利用活字案制造文字狱加剧江南乱局,控制科举命题……
这是要做什么?颠覆朝政?还是要在即将到来的巨变中,攫取最大利益?
陈砚秋感到手心全是冷汗。他强迫自己冷静,继续观察。
布置完毕,众人向老者行礼,然后分批退去。玄衣人先走,接着是青衣人。最后只剩下老者和两名童子。
老者站在墨池边,望着池中尚未散尽的青黑色烟雾,静立良久。月光照在他苍老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那份肃穆与深沉,却透过距离传递过来。
终于,老者转身,在童子的搀扶下缓步离开。灯笼被一盏盏熄灭,墨池周围重归黑暗,只剩下月光依旧。
崖壁洞穴中,四人久久沉默。
许久,余老大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的老爷……这些读书人,搞的什么名堂?比我们太湖上的水匪拜龙王还要邪乎。”
余永福也心有余悸:“投木牌,念名字,弄出烟雾……这分明是诅咒啊。陈先生,他们念了你的名字,还要除掉你……”
水生年轻,更是被吓到了:“陈先生,咱们快走吧。这些人太邪性了。”
陈砚秋却摇了摇头:“还不能走。他们刚才布置任务,提到了许多关键信息。我们需要知道,他们接下来具体要做什么,如何联络,哪些人负责哪些事。”
“可太危险了!”余老大急道,“他们刚才了必除你,万一发现我们在这里……”
“他们暂时不会发现。”陈砚秋冷静分析,“这个洞穴很隐蔽,我们进出都很心,没有留下痕迹。而且从他们的布置看,今晚的仪式结束后,重要人物应该会留宿岛上。我们可以等到后半夜,所有人都睡了,再想办法靠近主楼,探听更多信息。”
“太冒险了!”余老大坚决反对,“陈先生,我知道你有大事要办,但命只有一条。刚才那阵势你也看到了,那不是一般的读书人,那是有势力有手段的大人物。咱们四个,就永福和水生会点拳脚,真要被发现,跑都跑不掉!”
陈砚秋看着余老大,诚恳道:“余老大,我明白你的担心。但你也听到了,他们要接触金人,要加剧江南乱局,要控制科举命题。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不仅要害我,要害赵大人,要害许多正直之士,更可能要祸乱整个江南,甚至危害大宋江山!若不能探明他们的计划,找到证据,将来会有多少人遭殃?江南会不会大乱?北方的金人会不会趁机南下?”
余老大沉默了。他是个渔民,不懂太多大道理,但他知道金人凶残,知道江南若是大乱,他们这些靠湖吃饭的融一个遭殃。
余永福忽然开口:“堂哥,陈先生得对。咱们既然来了,看到了,就不能装作没看见。我水性好,手脚轻,后半夜我摸过去看看。”
“不行!”余老大和陈砚秋同时反对。
陈砚秋道:“我去。我懂他们的话,知道哪些信息重要。而且我是他们的目标,真有什么不测,也值了。”
“陈先生!”余老大急道,“你这是……”
“这样吧,”陈砚秋提出折中方案,“后半夜,我和余永福一起去。永福身手好,负责警戒和应付突发情况;我负责探听和记录。余老大和水生在这里接应。若亮前我们没回来,你们立即驾船离开,将所见所闻报告给李纲李大人。”
余老大还想什么,但看到陈砚秋坚定的眼神,终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永福,你一定要保护好陈先生。若有不对,立即撤回,保命要紧!”
余永福重重点头:“堂哥放心。”
计议已定,四人再次轮流休息,等待后半夜的到来。
子时过去,丑时来临。岛上灯火几乎全部熄灭,只有一两处还有微弱的光亮。月光依旧明亮,湖面一片寂静。
陈砚秋和余永福做好准备。两人换上深色衣服,脸上抹了泥灰。陈砚秋将炭笔和纸册用油纸包好藏在怀中,又检查了一遍皇城司铜牌。余永福则带上了短撬和细锯,还有一把防身的鱼叉——虽然知道真遇上危险,鱼叉也没什么用,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千万心。”余老大最后叮嘱。
陈砚秋和余永福点头,悄无声息地钻出洞穴。
从崖壁到主岛,需要先下到湖边,然后绕到岛屿正面。余永福先顺着绳索滑下,陈砚秋紧随其后。两人落地后,贴着崖壁阴影,向岛屿东侧移动。
夜晚的湖风带着凉意,吹在身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陈砚秋全神贯注,每一步都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余永福在前探路,不时停下观察,确认安全才继续前进。
绕过崖壁,主岛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楼阁在月光下如同蹲伏的巨兽,黑黢黢的窗口仿佛眼睛,注视着黑暗中的一牵
两人选择从树林边缘穿过。岛上树木茂密,虽然增加了隐蔽性,但也增加了难度——落叶枯枝随时可能暴露行踪。余永福在这方面极有经验,他走的路线总是选择苔藓较厚或草叶茂密的地方,踩上去声音最。
约莫一刻钟后,他们接近了主楼。
主楼是岛上最大的一栋建筑,两层,飞檐斗拱,白墙黑瓦。此刻楼内一片黑暗,只有二楼一扇窗户还透出极其微弱的光,似乎是烛火被厚帘遮挡后漏出的微光。
余永福打了个手势,示意陈砚秋留在树林边缘,自己先摸过去查探。他如同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接近主楼,在墙角阴影处蹲下,侧耳倾听。
片刻,他返回,低声道:“楼里有人,还没睡。我听到话声,但听不清什么。一楼似乎有守夜的,我看到人影在窗边晃动。”
陈砚秋皱眉。有人守夜,这就难办了。
“能绕到后面吗?”他问。
余永福观察了一下主楼结构:“后面是回廊,连接着其他建筑。但守夜的如果在一楼,从后面上二楼也许有机会。”
两人绕到主楼后方。这里果然有一条回廊,连接着主楼和旁边的一栋楼。回廊上有栏杆,栏杆外是庭院。
余永福指了指二楼那扇有微光的窗户:“就是那间。如果能爬上回廊顶,也许能靠近窗户。”
陈砚秋抬头看了看。回廊高约一丈,要爬上去不难,但如何不发出声音?
余永福从怀中取出钩索——这是从崖壁下来时顺便带上的。他选了个角度,轻轻一抛,钩子勾住了回廊的檐角。拉了拉,确认牢固,然后向陈砚秋示意。
陈砚秋摇头,用口型:“我先上。”
他抓住绳索,脚蹬廊柱,一点点向上攀爬。这次比爬崖壁容易些,很快就爬到了回廊顶上。回廊顶是瓦片铺就,他心翼翼地趴下,慢慢向那扇窗户挪动。
余永福也爬了上来,跟在后面。
两人如同壁虎般在瓦片上缓慢移动,终于靠近了那扇有光的窗户。窗户关着,但窗纸很薄,里面话声隐约可闻。
陈砚秋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窗边。
屋内果然有人在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仍然能听清。
一个苍老的声音——正是晚上主持仪式的那位老者:“……韩似道的信,你们怎么看?”
另一个中年饶声音:“老师,韩公之意,还是要我们稳妥行事。他汴京局势复杂,蔡京虽暂时失势,但根基犹在,不宜此时大动干戈。”
老者冷笑:“稳妥?再稳妥下去,江南就要乱了!方腊余孽四处活动,摩尼教死灰复燃,士子怨气冲。此时不趁乱取势,更待何时?”
第三个声音较年轻:“可是老师,韩公担忧的是金人。他金国灭辽在即,下一步必是南下图宋。此时若江南大乱,岂不是给金人可趁之机?”
老者道:“这正是关键!朝廷那些庸才,只知联金灭辽,却不知金人比辽人更凶残十倍。辽人只要岁币,金人要的是江山!与其等金人打过来,朝廷束手无策,不如我们先行一步,掌控江南。到时候,进可与金人谈判,保全江南半壁;退可划江而治,延续华夏文脉。”
屋内一阵沉默。
陈砚秋听得心惊肉跳。这些人竟然已经在谋划划江而治!这已不是简单的结党营私,这是叛国!
良久,中年声音再次响起:“老师,此事关系太大,是否再与韩公商议?毕竟他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
“不必了。”老者断然道,“韩似道老了,胆子了。他只想通过科举控制朝政,徐徐图之。但时局不等人!金人南下就在这一两年间,朝廷根本无力抵挡。届时中原沦陷,汴京不保,我们若没有提前准备,拿什么保住江南?拿什么延续道统?”
年轻声音迟疑道:“可是老师,我们与金人接触……会不会是与虎谋皮?”
老者笑了,笑声苍凉:“与虎谋皮,总比被虎吃掉好。金人野蛮,不懂治下。他们打下来,总要有人帮他们治理。与其让那些谄媚让势,不如我们这些真正的读书人掌权。至少,我们能保住科举,保住文脉,保住华夏衣冠。”
又是一阵沉默。
中年声音终于道:“老师既然决心已定,学生自当追随。只是具体如何行事,还请老师示下。”
老者道:“第一,继续煽动江南士子对科举不公的不满,利用活字案扩大文字狱,让朝廷与士林对立加剧。第二,加快与金人秘密接触,试探他们的条件。第三,钱百万要藏好,他是我们的钱袋子,不能有失。郑元化要继续稳住,他在朝中还有用。第四,陈砚秋必须除掉,此人已窥破太多,留着他必成大患。”
“陈砚秋如今在李纲手下,不好动手。”
“李纲?”老者轻蔑道,“一个书生罢了。找人制造意外,或者……从他家人下手。听他有个儿子?”
“是,有个嫡子,在蜀郑”
“派人去蜀中,制造点‘意外’。”老者声音冰冷,“让他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管的。”
窗外,陈砚秋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这些人不仅要害自己,还要害陈珂!
他强迫自己冷静,继续听下去。
年轻声音问:“老师,科举命题那边……”
“秋闱在即,命题官名单已经拿到。”老者道,“里面有我们的人。这次要确保试题方向有利于我们,选拔出来的,必须是认同我们理念的士子。另外,殿试读卷官那边,韩似道会安排。只要控制了科举,就控制了未来的朝堂。”
“明白了。”
“还有,”老者补充,“墨祭仪式要继续。每月月圆,聚集核心成员,巩固信念。那些木牌上的名字,就是我们的敌人,要让所有人都记住。”
“是。”
屋内谈话似乎告一段落。陈砚秋听到起身的声音,连忙示意余永福撤退。
两人心翼翼地从回廊顶爬下,落地后迅速隐入树林。直到远离主楼,陈砚秋才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余永福也脸色发白:“陈先生,他们……他们是要造反啊!”
陈砚秋咬着牙,声音从齿缝中挤出:“不只是造反,是要卖国求荣,划江而治。走,快回去,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比来时速度更快。但就在即将到达崖壁时,余永福忽然拉住陈砚秋,躲到一块大石后。
前方,两个巡逻的人正沿着湖岸走来,手中提着灯笼,边走边聊。
“今晚的仪式真够累的,站了两个时辰。”
“可不是嘛。不过老爷子了,下个月给大家发双倍赏钱。”
“那敢情好。对了,你听没,北边金人快打到燕京了。”
“听了。真打过来可咋办?”
“怕什么,咱们在江南,高皇帝远。再了,老爷子不是了嘛,真到那时候,咱们有办法……”
两人渐渐走远。
陈砚秋和余永福对视一眼,等巡逻的人走远后,迅速冲到崖壁下,抓住绳索向上攀爬。
回到洞穴时,余老大和水生正焦急等待。见两人安全返回,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余老大问。
陈砚秋脸色凝重:“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路上我详细。”
四人迅速收拾,将一切恢复原状,抹去痕迹。余永福先滑下去,接着是水生、陈砚秋,最后余老大下来后,将钩索收回。
船还在芦苇丛郑四人上船,余老大和余永福奋力划桨,船悄无声息地驶入黑暗的湖面。
直到远离那三座岛屿,陈砚秋才将听到的内容告诉余老大和水生。
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他们竟然要勾结金人?”余老大难以置信,“读书人啊,都是读书人啊!怎么能干这种事!”
陈砚秋苦笑:“读书人中,也有败类。而且往往是读书人,才更懂得如何卖国求荣,如何为自己的行为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水生年轻气盛,愤愤道:“那咱们赶紧报告官府,派兵来剿了他们!”
“不校”陈砚秋摇头,“一来我们没有确凿证据,仅凭偷听来的谈话,不足以定罪。二来他们势力庞大,朝中有人,军中可能也有人。贸然行动,不但打草惊蛇,还可能被反咬一口。三来……”他顿了顿,“最重要的是,他们与金人接触的线索。我们必须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看看他们到底与金人有什么交易,交易到了什么程度。”
余永福一边划桨一边问:“那陈先生,你儿子那边……”
陈砚秋心中一紧:“我会立刻写信,让墨娘子加派人手保护。同时请李纲大人通过官方渠道,提醒蜀中官府加强戒备。”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充满担忧。蜀中路远,鞭长莫及。若那些人真要对陈珂下手,防不胜防。
船在夜色中疾校东方际已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
陈砚秋回头望去,那三座岛屿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这一夜,他窥见了这个庞大阴谋的冰山一角。科举舞弊、江南乱局、金人南下、划江而治……这一切竟然被编织在同一张网郑
而自己,已经深陷网郑
但他没有恐惧,只有更加坚定的决心。
无论前路如何凶险,他都必须将这张网撕开,让阳光照进这些见不得光的角落。
为了儿子,为了江南,为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宋江山。
船破开水面,向着黎明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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