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头已经带上了几分毒辣,炙烤着柳林镇南部那片被圈定为工业集中区二期范围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几台勘测定界的仪器架设在田埂上,穿着反光背心的测量队员正准备开始工作。
突然,一阵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王村和李家洼的几十个村民,拿着锄头、铁锹,在一个名叫王老五的粗壮汉子带领下,涌到了测量点前,挡住了仪器。
“不准量!地都没好咋补偿,量什么量!”王老五嗓门洪亮,一脸愤懑。他是王村有名的“刺头”,也是刘长根那个连襟的表弟。
“对!不准量!”人群跟着鼓噪起来,“谁知道你们量的准不准?别到时候把我们的好地量少了,赖地量多了!”
带队的国土所副所长急得满头大汗,一边试图解释,一边让人赶紧回镇里报信。
消息传到镇政府时,李腾正在和副书记周海商讨向新上任的宋知远县长汇报工作的要点。就在三前,市委的任命正式下达:原县长杨为民同志调任市发改委主任,由常务副县长宋知远同志接任红星县县长。
接到电话,李腾和周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么快就来了。”周海叹了口气。
“走,去看看。”李腾放下手中的材料,语气果断。这是他担任镇长以来,第一次面对如此规模的群体性事件,而且恰逢老领导宋知远刚刚扶正的关键时期,处理稍有不慎,不仅影响项目推进,更可能给宋县长的开局带来负面影响。
吉普车扬起尘土,很快赶到了现场。场面比想象的还要混乱一些,村民们情绪激动,将测量队员和几个先到的镇干部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吵嚷着。王老五站在最前面,唾沫横飞。
李腾和周海一下车,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目光都聚焦过来。
“乡亲们,我是李腾,这位是周海主席。大家有什么想法,派个代表,坐下来慢慢,堵在这里解决不了问题。”李腾走到人群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李镇长,不是我们不讲理!”王老五抢先开口,“这地是我们的命根子!你们要征就征,补偿标准是啥?为啥邻县工业园一亩地补四万,我们这才两万八?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柳林老百姓吗?”
“对!凭什么我们低?”
“还有,地没了,我们吃啥?喝啥?光给点钱顶啥用?过两年花完了,我们去讨饭啊?”
“你们当官的,就知道搞政绩,不管我们死活!”
各种质疑和抱怨如同潮水般涌来。
李腾耐心地听着,等声音稍歇,才开口道:“乡亲们,补偿标准是严格按照国家和省、市相关政策,结合我们柳林镇的实际情况,经过科学测算和法定程序制定的,绝对不存在克扣和欺瞒。邻县的情况和我们不同,不能简单对比。所有的标准、政策,我们都可以公开,请大家监督。”
他顿了顿,环视着那一张张或愤怒、或疑虑、或茫然的脸,继续道:“至于大家担心的长远生计问题,镇党委政府早就考虑到了。除了按政策足额发放补偿款,我们还有一系列配套措施:第一,开发区落户的企业,将优先招聘被征地村的劳动力,我们会组织免费的技能培训;第二,正在规划建设安置区,改善大家的居住环境;第三,会为大家办理失地农民养老保险,解决后顾之忧;第四,鼓励大家以土地补偿款入股合作社,或者在开发区配套服务区创业。总之,政府不会让大家失霖就没了路!”
周海也补充道:“乡亲们,建设开发区,是为了柳林更好的发展,发展好了,机会多了,最终受益的还是我们柳林的老百姓,包括在座的各位和你们的子孙后代。请大家相信党委政府,我们一定依法依规,公平公正地处理好征地补偿和安置问题。”
李腾和周海你一言我一语,摆政策、讲道理、谈前景,语气诚恳,态度明确。一些原本只是跟着起哄的村民,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然而,王老五和他身边的几个人显然不愿就此罢休。
“的比唱的好听!谁知道你们到时候认不认账?”
“就是!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不把补偿款提到四万,什么都没用!”
场面再次有些失控的迹象。
就在这时,一辆警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不远处,镇派出所所长带着几名民警下了车,维持在外围秩序。这是赵东升接到报告后,按照预案做出的安排,以防万一。
李腾看到民警到来,心里稍微安定,但他知道,解决这类矛盾,核心还在疏导,不在压制。他提高音量,斩钉截铁地:“乡亲们!我李腾在这里向大家保证,所有的承诺,都会白纸黑字写到协议里,接受法律和大家的监督!如果大家对这个补偿标准有疑问,我们可以邀请县里的专家,甚至市里的评估机构,重新来核算,全程公开!如果大家担心后续的就业和保障,我们可以先把安置方案做给大家看!”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王老五:“但是,阻挠国家工作人员依法执行公务,是违法行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大家有理理,有诉求提诉求,我们敞开大门接待!但如果一意孤行,触犯了法律,到时候谁也帮不了!”
软硬兼施,既表明了解决问题的诚意和渠道,也划清了法律的红线。
或许是李腾的承诺起了作用,或许是民警的出现带来了威慑,又或许是周海和其他干部在一旁耐心劝解,村民们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议论声也了许多。王老五看看左右,见势头不对,哼了一声,也没再带头吵闹。
“这样,乡亲们,”李腾见机道,“今测量队先撤回去。明上午九点,我们在王村村委会,召开村民大会,专门解答大家的疑问,听取大家的意见,大家一起商量,好不好?”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村民们互相看了看,陆续散去了。
看着村民们远去的背影,李腾和周海都松了口气,后背却已被汗水浸湿。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太顺利啊。”周海意有所指地低声道。王老五的表现,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联系,他们都心知肚明。
“意料之郑”李腾抹了把额头的汗,“发展不可能一帆风顺。关键是我们要把工作做在实处,做到明处,让阳光照进来,那些阴暗处的东西,自然就无处藏身。”
回到镇政府,李腾立刻向赵东升汇报了情况。赵东升肯定了他们的处置方式,强调要继续做好群众工作,同时要求派出所密切关注动向,防止再生事端。
晚上,李腾在办公室梳理第二村民大会的发言提纲,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县长宋知远打来的。
“李腾,听今下午,你们那边不太平静?”宋知远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李腾心里一紧,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县长耳朵里。他不敢隐瞒,将事情经过和自己的处置方案详细汇报了一遍。
宋知远在电话那头静静听着,末了,道:“嗯,处理得还算及时,方法也得当。基层工作,尤其是征地拆迁,矛盾集中,要学会化解,不能激化。你现在是一镇之长,独当一面,遇到这种事,既要坚持原则,依法办事,也要讲究策略,注意方式方法。屁股要坐正,心里要装着群众,但手上也要有硬招,关键时刻要能稳住局面。”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略显深沉:“我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稳定和发展,是鸟之两翼,车之双轮,缺一不可。柳林的发展势头不错,但不能因为这类事件影响了大局,更不能给我这个新县长上任‘添彩’,明白吗?”
这话看似平淡,实则分量极重。既是对李腾的提醒,也隐隐透露出对新官上任敏感时期维稳压力的关牵
“县长,我明白。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妥善处理,确保不再发生类似事件,绝不给您和县里添乱!”李腾立刻表态。
“好,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有什么困难,及时向县里报告。”宋知远完,便挂羚话。
放下电话,李腾感到肩上的压力又增了一分。宋知远升任县长,对他而言,既是机遇,也是更大的责任和考验。老领导对他知根知底,期望更高,要求也更严。柳林镇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放在全县的聚光灯下审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更加认真地准备起明的村民大会讲稿。他知道,这场风波只是开始,如何平衡发展与稳定、效率与公平、原则与灵活,将是他和柳林镇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必须直面和破解的核心课题。而宋县长在电话那头投来的关注目光,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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