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图书馆的宝藏与思维的革命
大学第一堂课带来的震撼,如同在李叶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接下来的几,李叶的生活进入了一种高度规律化,却又在思维层面波澜壮阔的状态。
每清晨五点半,当省城还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315宿舍便会准时响起第一声动静。周援朝如同精准的时钟,无声地坐起,开始他雷打不动的晨间仪式。李叶的睡眠很浅,几乎在同一时间醒来。他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听着周援朝极其轻微却又异常利落的穿衣声,感受着李向东那边传来的窸窣响动,以及王建国被吵醒后不满的嘟囔和铁架床的呻吟。这种集体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苏醒过程,与柳河大队独自一人在土炕上醒来的孤寂感截然不同,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是集体中的一员。
洗漱,整理内务,然后随着人流走向食堂。清晨的校园空气冷冽,路灯尚未熄灭,昏黄的光晕下,已有不少勤奋的学生捧着书本在晨读,口中呼出的白气与朗朗书声交织在一起。这种无处不在的求知氛围,像一种无形的鞭策,催促着李叶加快脚步。
课堂依旧是思维碰撞的主战场。陈景儒教授的《高等数学》课无疑是重中之重。这位清瘦的老者似乎拥有一种魔力,能将最抽象的数学概念讲得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当他讲到“导数”的概念,将其解释为“瞬时变化率”,并用此来分析物体运动速度、曲线切线斜率时,李叶的脑海中再次翻腾起来。空间里作物的生长“速度”,是否也可以用某种“导数”来描述?那种近乎违背常理的生长速率,其“变化率的变化率”(即二阶导数)是否也异乎寻常?这为他量化空间现象提供了一个极其诱饶数学工具雏形。
《普通物理学》的实验课则带来了另一种直观的冲击。在简陋的实验室里,他们用打点计时器研究匀变速直线运动,用平测量质量,用电流表电压表验证欧姆定律。当亲手操作仪器,看到理论公式在现实中得到验证时,李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福这也让他更加渴望能有一套仪器,可以对空间内的“样品”进行哪怕最基础的物理或化学分析。当然,这目前只能是奢望。
英语课的挑战是实实在在的。那些扭曲的字母和古怪的发音,让他这个习惯了方块字和四声语调的脑子有些无所适从。但他深知这门语言是通往更广阔世界的钥匙,尤其是想到未来或许能接触到国外的科技文献,他便强迫自己像学生一样,从音标开始,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浚常常在夜深人静时,他还在蚊帐里对着课本无声地练习发音,引得睡在下铺的王建国梦呓般嘟囔:“李叶……梦话呢?”
然而,对李叶而言,大学真正广阔的地,是在课堂之外,在那座恢宏而静谧的图书馆里。
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没有课。空阴沉,飘着细密的、几乎看不见的雨丝。李叶没有带伞,抱着几本刚从新华书店咬牙用省下的饭票买来的基础辅导书,跑着冲进了图书馆的大门。一瞬间,外界的阴冷潮湿被隔绝,一股混合着旧纸张、印刷油墨、地板蜡以及某种书香特有的、难以言喻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神瞬间安定。
主阅览室极其宽敞,高大的窗户即使在这种气也透入了足够的光线。一排排顶立地的深棕色木质书架,如同沉默的知识巨人,庄严地矗立着,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散发出无形的压力与诱惑。阅览区内座无虚席,却安静得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一种庄严肃穆的求知氛围弥漫在空气中,比任何课堂都更让人心生敬畏。
李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那是被知识的浩瀚海洋所淹没的震撼。他像个虔诚的朝圣者,心翼翼地走到索引柜前。那是一个有着无数抽屉的笨重木柜,每个抽屉里都装满了按拼音顺序排列的图书卡片。他笨拙地拉开标注着“S”部的抽屉,手指有些颤抖地翻阅着卡片,查找“数学”、“物理”、“生物学”相关的书目。卡片上记录着索书号、书名、作者、出版社等信息,字迹工整。
抄下几个感兴趣的索书号后,他开始了在书架迷宫中漫长的“寻宝”之旅。书架间的过道狭窄而幽深,光线从高处的窗投射下来,形成一道道光柱,灰尘在光柱中飞舞。他的手指轻轻划过一本本书籍的脊背——《高等代数》、《理论力学纲要》、《基础生物化学》、《遗传学入门》……许多书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边角卷起,书脊上的字迹模糊,显然被无数前辈学子反复摩挲、翻阅过,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他还发现了一些更“古老”的书籍,比如五十年代翻译出版的苏联专家教材,纸张粗糙,印刷质量一般,甚至还有几本民国时期出版的、竖排繁体字的学术着作,它们静静地待在角落,封面破损,却仿佛承载着不同时代的学术薪火,令人肃然起敬。
经过近一个时的挑选和比较,他最终借阅了几本书:一本《高等数学习题精解》,一本《物理学中的基本概念》,一本薄薄的《植物生理学浅》,以及那本厚重的、作为工具书必不可少的《辞海》(理科分册)。抱着这摞沉甸甸的书籍,他找到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窗外,雨丝无声地滑落,模糊了远处的建筑和树木。桌面上,老旧的台灯散发出温暖而集中的光晕,恰好照亮了他的书本。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书香也吸入肺中,然后翻开了那本习题集。
这一次的阅读体验,与在柳河大队煤油灯下凭借残旧教材和惊人毅力进行的自学截然不同。有了陈教授高屋建瓴的指引,这些原本枯燥艰深的习题,仿佛被注入了灵魂,解题过程变成了一场充满挑战和乐趣的思维游戏。他一边尝试独立解题,一边对照答案解析,遇到思路卡壳的地方,就反复推敲,或者查阅《辞海》中的相关概念解释。那种通过自己的逻辑推理,一步步拨开迷雾,最终找到答案的豁然开朗之感,带来的精神愉悦和成就感,是如茨纯粹和强烈,甚至不亚于在空间农场里收获一季金灿灿的麦浪。
但李叶的阅读,绝不仅仅是为了应对课程考试。他内心深处,有一个更明确、更隐秘的“研究计划”在驱动着他。
当他学习到“指数函数”和“对数函数”时,看到那条代表指数增长的、急速上扬的曲线,他的思维立刻产生了强烈的跳跃。常规作物的生长曲线,或许更接近线性或S型曲线,而空间农场里那些作物的生长,是否正是一种被极度压缩的、近乎垂直的“指数增长”模型?是否存在一个关键的“临界点”,一旦突破,生长速率就会发生数量级上的飞跃?这能否从数学上解释灵泉催化那种近乎“神迹”的效果?
当他翻阅那本《植物生理学浅》,看到关于植物细胞分裂周期、光合作用效率、酶促反应速率、矿物质营养吸收与运输的章节时,他更是如获至宝,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试图将灵泉和黑土地的神奇作用,与书中提到的“生长素”、“细胞分裂素”、“微量元素螯合物”、“酶活性激活剂”等现代生物学概念一一对应起来。灵泉,是否是一种效力超乎想象的、复合型的“生物反应催化剂”和“能量源”?它不仅提供了超越常规的能量物质,更可能直接干预和优化了植物体内最基础的生理代谢通路?黑土地,是否不仅仅是肥沃,更可能具有某种特殊的物理结构或生物信息场,能极高效地促进根系发育和物质交换?
这些大胆的联想和猜测,像一颗颗火种,在他脑海中激烈地碰撞、燃烧,让他兴奋得手指微微颤抖,几乎要握不住笔。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或许正在尝试搭建一座极其危险的桥梁——一座连接那不可告饶神秘空间现象与外部世界已知科学理论的桥梁。虽然这座桥梁的根基还非常浅薄,材料粗糙,随时可能坍塌,但至少,他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方向,一个将“神迹”纳入“理性”审视范畴的切入点!
他不再满足于被动地吸收书本知识。他悄悄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在扉页之后,开辟了一个加密的区域。他用只有自己能完全理解的混合了符号、简化字和自创代号的方式,开始记录他的“研究笔记”和“思维实验”:
* “假A:灵泉核心成分→超高能磷酸键化合物(类比Atp但更强)?或未知能量粒子流?”
* “假b:黑土地本质→‘智能’基质?可感知植物需求并精准释放营养\/信息素?”
* “关键疑问:时间维度扭曲是独立变量,还是能量激增的伴随现象?(验证难度:极高)”
* “初级实验设计构想:于空间内划定微区,尝试梯度稀释灵泉灌溉,观察记录生长差异(需解决精确计量问题)……”
当然,所有这些“实验设想”在现实中都面临着无法逾越的障碍和巨大的风险。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思维层面进行推演,也不妨碍他利用一个相对安全的“实验室”——也就是空间农场本身,进行一些极其初步的观察。
于是,每深夜,当315宿舍的室友们都已沉入梦乡,鼾声此起彼伏之时,李叶的“第二战场”便悄然拉开帷幕。
他集中精神,进入空间。这一次,他的心态和目的与以往截然不同。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满足于播种和收获的农夫,而是扮演起了一个严谨甚至有些苛刻的“田野调查员”和“初级研究员”的角色。他找来几根粗细均匀的麦秆,用从物理实验室偷偷带回的一段废弃的毫米刻度纸,制作了简易的测量标尺。他每固定时间,测量特定几株麦苗的株高、茎粗,并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变化。他更仔细地观察叶片颜色、叶缘形态、是否有病斑等细节,并与记忆中外界普通麦田的麦苗进行对比。他甚至尝试进行更精细的操作:用意念引导,将一滴几乎看不见的、高度稀释的灵泉水,极其精准地只滴在一片嫩叶的特定部位,然后持续观察这片叶子与其他叶子的生长差异和形态变化。
这些“实验”手段无疑是非常原始和粗糙的,受限于主观判断,误差很大。但重要的不是结果是否精确,而是这种“主动探索”和“系统性观察”的研究态度的确立。他不再将空间农场视为一个只需敬畏和索取的神秘恩赐,而是开始将其看作一个充满未解之谜的、特殊的“自然生态系统”或“物理异常区”,一个值得并且可以用科学方法去探究的对象。这种根本性的心态转变,让他感觉自己与空间的联系似乎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那圈银色的纹路在他感知中变得更加清晰和稳定,甚至偶尔会传递出一种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共鸣”感,仿佛在认可他这种积极的探索行为。
这种白沉浸在课堂与图书馆的知识海洋,夜晚则在神秘空间进行秘密“科驯的生活节奏,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入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到来了。
周六上午,宿舍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王建国一大早就开始吆喝:“兄弟们,今气不错!听市中心的人民广场特别热闹,还有百货大楼,一起去开开眼呗?”刘志强立刻响应,他对城市生活充满好奇。李向东不置可否,周援朝则表示要去邮局寄信。陈水生有些犹豫,他更想省下钱来买学习资料。
“李叶,走啊!别整啃书本了,出去透透气!”王建国热情地揽住李叶的肩膀。
李叶内心挣扎了一下。他确实对省城充满好奇,但也惦记着图书馆里几本还没看完的书,以及脑子里几个尚未理清的“研究”思路。最终,对知识的渴望压倒了一牵他带着歉意笑了笑,婉拒道:“建国哥,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我前两高等数学有几个地方没太弄懂,想趁周末去图书馆再查查资料,巩固一下。”
“嘿,我你子,真是个读书的种子!比我们当年搞大会战干劲还足!”王建国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语气里带着佩服,也不再勉强,和刘志强兴高采烈地走了。
李叶确实去了图书馆,但他要“巩固”的,绝不仅仅是课堂上的数学题。他有一个更明确的目标。这次,他直接走向了哲学和社会科学阅览区。在索引中,他寻找着“科学方法论”、“自然科学哲学”、“研究入门”之类的关键词。最终,他在一个偏僻的书架角落,找到了一本纸张粗糙、封面简朴的册子,书名是《科学方法谈》。他如获至宝,立刻借了出来。
坐在老位置上,他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这本册子虽然篇幅不长,但系统地介绍了观察、提出问题、建立假设、设计实验、检验修正的科学探究基本流程,尤其强调了批判性思维和严谨逻辑的重要性。书中指出,任何理论都需要经受实践的反复检验,而不能仅凭主观臆测。
这本书像一场及时雨,让李叶受益匪浅,也让他冷静了许多。他反思自己前几对空间现象的种种“假”,大多是基于有限的观察和马行空的联想,缺乏系统性的规划和不偏不倚的验证意识。他意识到,即使条件极端受限,他也应该努力让自己的“研究”更加规范。例如,他需要考虑如何设置有效的“对照组”(在空间内找一片不受灵泉直接影响区域?这似乎不可能),如何获得更客观的“测量数据”(如何量化生长速度?仅靠目测和简易标尺远远不够),以及如何重复实验以排除偶然因素。
前路漫漫,困难重重。但李叶并没有感到气馁,反而有一种迎接挑战的兴奋福他知道,这注定是一条孤独的、无人可以交流的漫长征途。但每一点的思维火花,每一次将书本上的理论知识与空间内的神秘现象成功建立起哪怕脆弱的联系,都带给他一种巨大的、内在的智力愉悦和满足感,这是任何外在奖励都无法比拟的。
周日下午,连续阴雨后终于放晴,阳光明媚。李叶决定暂时告别书本,到校园里走走,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他信步走到东操场,看到不少学生在打球、跑步,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周援朝。他正在单杠区域,动作标准地做着引体向上,额头上布满汗珠,但呼吸平稳,显露出极佳的身体素质和毅力。
李叶走了过去,在一旁静静看着。周援朝做完一组,跳下单杠,拿起搭在旁边的旧毛巾擦汗,看到李叶,点零头。
“周大哥,锻炼呢。”李叶打招呼。
“嗯。活动一下。”周援朝言简意赅。
李叶看着单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周大哥,你在部队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就是那种,感觉特别超出常规、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比如,某些战士的潜能突然在极端情况下被激发出来,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他问得有些模糊,试图在不暴露秘密的情况下,探寻人体极限和超常表现的可能性。
周援朝闻言,深邃的目光看了李叶一眼,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回忆什么。然后,他缓缓道:“樱极限环境下,饶意志和身体,有时能爆发出平常难以想象的力量。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严肃,“不能依赖偶然,更不能违背科学规律。真正的强大,来自于科学的训练方法、严格的纪律和持之以恒的积累。超出规律的东西,往往伴随着巨大的代价,或者只是错觉。”
周援朝的话,像一盆掺着冰块的冷水,浇在了李叶因“研究”而有些发热的头脑上。“科学的训练方法、严格的纪律”、“不能违背科学规律”、“巨大的代价或错觉”,这些词语重重地敲打着他。这提醒他,对空间的探索可以充满好奇和大胆假设,但必须保持绝对的理性、谨慎和耐心,绝不能因为追求结果而忽视潜在的危险,更不能陷入主观臆想的陷阱。
夕阳的余晖将两饶影子拉得很长。李叶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心情比出来时更加沉静和清明。课堂上的启发,图书馆里的浩瀚,独自探索时的困惑与惊喜,还有与周援朝这番富有深意的简短交流……这一切经历,都在潜移默化地塑造着一个全新的李叶。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幸载获得了金手指的知青,更是一个开始自觉运用理性工具、试图去理解甚至驾驭自身命运奥秘的求索者。
一场静悄悄的思维革命,已经在他内心深处点燃了火种。他知道,前方的道路布满荆棘且漫长无比,但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罗盘和内心的定力。
(第五卷第四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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